崔莹很是心疼:“她怕我把她送回去,拼命学。”
欣慰的是,暖暖考上了这所初中。
入学选班干部的时候,她没选上。崔莹劝她,咱们跟别的孩子不一样,还是专心学习吧。暖暖不服气,她找到班主任,要求重新选。她在讲台上发表了竞选演讲,最终当上了班长。暖暖告诉妈妈,“我一定要证明,我和他们一样。”
很快,这个爱吃北京烤鸭和炸酱面的女孩儿,融入了这座城市。
升入初三前的暑假,学校号召同学们自愿参加国庆阅兵活动的训练。因为要备战中考,崔莹要求她放弃这个机会。两人发生了争执。
“60年大庆,这辈子就赶上一次,我不能留下遗憾。”女儿坚持说。
她成了长安街翻花背景方阵中的一员,整个假期都投入了训练中。酷热的中午,顶着太阳在训练场一遍遍练习,晒得脱皮了。半夜去长安街彩排,九月底常常下着秋雨。暖暖穿着演出裙子,裹着一件比塑料袋还薄的简易雨衣,冻得直哆嗦,生生练到天快亮。
“孩子每次回家,都没说过一声苦。”崔莹回忆道。
在“我与祖国共奋进”的号召下,有近8万名北京市大、中小学生参与了这次训练活动,成为其中一员的暖暖,无比自豪。
这个朝鲜族女孩一度认为,自己已经是一个北京孩子了。她不止一次告诉母亲:“妈妈,我爱北京。”
伤疤
整个初中,暖暖的学习成绩都排在全班前五,时常会拿个第一。初三时,为了能留在北京,暖暖决定报考民大附,这样,即使户籍不放开,她在民大附也可以参加北京的高考。
可民大附面对全国招生,每个省只有10多个学生能考上,一直在北京学习的女儿,将和全国各地的少数民族孩子竞争这个名额。
暖暖告诉父母:“我一定要考上民大附。”之后她会补上一句:“您千万别把我送回去。”
她拼命地学习,还报了新东方的中考补习班,据说这里“往往可以将中考成绩提高一两百分”。这一年,教育花销有3万多,占了家庭支出的一半,一家三口再没去过商场买新衣服。
“孩子在北京学习了这么多年,不这样,怎么能考过那些从小接受应试教育的外地孩子?”崔莹描述着当时的想法。
暖暖每天晚上除了完成学校里的作业,还要将补课班的语文、英语、数学等作业写完。每天晚上九点多到家后,要继续熬到一两点钟。她开始不停地喝咖啡,晚上喝,白天去学校同样带上三四袋儿。有时候,早晨醒来的崔莹会发现,孩子趴在书桌上睡着了。
不久之后,这个压抑的家庭在沉默中爆发了。
中考前夕,因为嫌父母唠叨学习问题,暖暖少有地任性了一次,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。丈夫的倔脾气上来了,一脚踹开了门。“结果,孩子离家出走了。”崔莹闭上了眼睛。
夫妻俩冒着大雨找了两个小时。半夜的时候,才在另一个单元漆黑的楼道里,发现了窝在角落里的女儿--她光着的脚丫上沾满泥巴,浑身湿透了,抱着膝盖抽泣着。
“我们真的不该给她这么大压力。”说到这儿,她摇了摇头。
没过多久,父女俩又吵起来了。父亲发现暖暖的小臂上红肿地刻上了一行字母“MDF”,以为孩子早恋,刻的是男孩的名字,父亲劈头盖脸责骂暖暖。
崔莹劝开了丈夫,坐在女儿身边询问:“无论什么情况,妈妈都不怪你。”女儿哇的一声哭了:“妈妈,那是民大附的简称,我为了努力学习自己刻的。”
崔莹至今记着那伤口的模样:孩子肉呼呼的手臂上,扎着密麻麻的点状伤口,青一块红一块。伤口很深,有些地方还没结成痂。
“我都不敢问她是用什么扎的,扎在了我的心上啊。”崔莹嚎啕大哭,“孩子是我的一块肉,当时才14岁啊,她得多疼啊!”
暖暖最终没有考上民大附。她升入了自己初中所直属的高中,成绩排全班第六。
得知录取结果的晚上,暖暖凌晨三点哭着摇醒了崔莹:“妈妈,您花了那么多钱,操了那么多心,我怎么连普通孩子都不如呢?”
母女俩抱头痛哭。
初中时,班里的同学还有几个外地孩子,现在,暖暖成了全班唯一一个“外地生”。那些外地同学,要么中考前回到了老家准备考试,重新适应当地的教育环境,要么被有条件的家长安排到某些高中的国际班,等待高中毕业后直接出国。
这两个选择是崔莹不愿接受的:“出国,那么小的女孩我怎么放心,再说,全程花费一两百万,哪里掏得起;回去,这些年从来没回过黑龙江,她会疯掉的。”